“你怎就如此信他？”天蓬實在不明白，明明眼見為實的事情。孫悟空到現在怎麽還會有所懷疑。

孫悟空也確實不能相信, 這世上誰都可以入魔, 唯獨陳江流不可以。

二人到此時，就算是有了分歧。

淩霄殿，陳江流察覺出殿外的異樣, 縱身飛了出去。

殿外, 原本無神的眼眸在看到孫悟空時略略動容。

孫悟空回過神來, 正見到立在不遠處的陳江流。

二人相對望了許久, 陳江流垂下眸子，略略擡了手。

驀地，腕上的封靈鐲緊了幾分，孫悟空看著陳江流略略蹙了眉頭，此刻便是他不想承認，也不得不承認，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陳江流無誤。

“江流。”他喚了一聲。

無人回應，陳江流只漠然地看著他所在的地方, 原本脖頸處的痕跡愈發鮮紅。

天蓬將孫悟空向後拉了一拉, 對他道：“眼下他這副模樣，想也聽不到你說的話。你與他相處時間最久, 可有法子喚他醒來麽？”

“我……”他仿佛並沒有，孫悟空不知道這許多年來哪一件事才能叫人想起來，好似這些年月皆蹉跎妄度了一般。

他這樣的一個人，年紀尚小，是金蟬子轉世, 天資又是一等一的好，哪裏有半點值得入魔的執念呢。

天蓬看這場面，心下不由地有幾分後悔。孫悟空如今的狀況與那剛得了靈力的陳江流截然相反，不能硬碰硬又一時沒有叫人醒悟的法子，實在是來的不是時候。

便是天界的神仙都被困鎖，也不該去連累花果山才對。

“猴子。”他嘆了聲氣，道，“你走吧，回花果山去吧，這事與你無關了。”

孫悟空沒有說話，亦不曾離開。

陳江流靜靜的看著兩人，臉上的神情叫人猜不出心思。片刻後，他略略彎了嘴角，道：“走不了，就留在這兒吧。”

言罷擡劍刺了過去，卻是天蓬的方向。

天蓬亮出九齒釘耙擋了一擋，二人打在一起。孫悟空看在眼裏，那劍法十分眼熟，每一招卻又都與從前見過的有所不同。

似是融合了百家的招數，又發揮到了極致。天蓬每次出招小半皆打在了劍刃之上，其餘更多的是落了空。像是知道天蓬接下來要做什麽，陳江流應付自如。

“陳江流，你知道你在做什麽事麽？”孫悟空問他。

陳江流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，目光不曾落在任何人的身上，只沈聲道：“知道。”

僅僅兩個字。

金箍棒現在手中，孫悟空縱身越過去，卻在落地之時松掉了手中的東西。腕的感覺如同火燒又似冰封，直走心肺。

“嗯……”

“你想打我？”陳江流回過身來，垂眸看著他。

三年未見，陳江流長高了許多。高到足矣平視他，可是從前眸中的思緒卻再也瞧不見，明明只有三年，竟然改變了這許多麽。

他是去了普陀山，還是入了阿鼻地獄。

“陳江流——”

“噓……”陳江流的食指放在孫悟空的唇際，輕聲道，“無需多話。”

他看著孫悟空，如同看著手下敗將。

少有的，孫悟空有些心寒，他從來沒有想到，陳江流會變成如今的模樣。

天蓬動彈不得，沒有一個人會想到，會突然不知從哪裏冒出個人，將天界置於如此窘迫的時候。

輪回殿，大門打開又合上。

司命星君一眼看見了入到殿中的孫悟空和天蓬。

“大聖……”他喚了一聲、

孫悟空沒有理他，只默默坐在輪回鏡邊上。

玉帝坐在案邊，瞧見孫悟空，不由道：“他也會把你這猴子關起來麽。”

依舊沒有回應，孫悟空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。難道要告訴他們，現在這個將九重天的仙官都關在一處的，是金蟬子的轉世，佛門弟子麽。

“猴子，你告訴我，這小魔頭在這些年歲裏去了何處？”天蓬坐在一邊問他。

孫悟空看了他一眼，欲言又止，終究沒說出話來，他躺在輪回鏡邊揉著額頭。良久，孫悟空翻過身來，問殿內的人道：“當日陳江流攻入淩霄殿之時，你們在做什麽？”

“在商討華山一事。”司命星君起身，湊近了些，道，“三聖母壓在山下多年，華山無人護佑，原是在商量這個事。”

“如此……”孫悟空的目光在各個仙官的身上掃了一掃，片刻後道，“好像，少了一個人。”

“何人？”

“無事，是俺老孫看錯了。”孫悟空靠在輪回境邊的圍欄上。

司命星君提醒他道：“大聖離這東西遠些，若是不慎跌下去，是要受輪回之苦的。”

“無妨。”孫悟空看著地上輪回境的入口，問道，“殿內這許多人，便想不到辦法出去麽？”

“這……”司命星君看了玉帝一眼，道，“這法術如同無形之網，叫我等實在無能為力，若當真要出去，便是從輪回鏡中，只是這樣便失了修行實在得不償失。”

“三太子何在？”孫悟空問他。

“陳塘關。”

“二郎真君何在？”

“灌江口。”

“為何不傳訊息？”

司命星君又看了玉帝一眼，見人沒有反應，才道：“一來傳不過去，二來天蓬元帥試過了，無用的。凡是人間有仙官在的地方，皆受不到詔令，亦或是他們也如同我們一樣，身不由己。”

“你們就相信一個人，會在短短的時間內變成這副模樣麽？”孫悟空還是覺得不可能，他知道陳江流，他不該是這樣。

司命星君一副有話說的得的樣子，在玉帝咳了一聲之後還是靜靜坐下來，不再說話。

這人今天是怎麽了，平日裏總是有什麽說什麽的。

案上的筆被擲在地上，玉帝看著桌上的冊子，道：“朕就知道，總是逃不出，哪咤是如此，楊戩是如此，陳江流也是如此，淩霄殿是供他們取樂的地方麽？怎麽偏就他們如此特殊。”

同樣是成仙，有人濟世救人得道飛升，偏偏他們幾個跟淩霄殿作對似的。

孫悟空沒有說話，其實若不是重活一世，玉帝口中的陳江流，便會換成他孫悟空了。

一群人坐在殿裏，籠中之鳥一般。孫悟空很想知道四海的狀況，小白龍和九梁也不知察不察覺的到。

這陳江流封了仙官的所在，花果山卻是沒受影響。

如此，蛟魔王與沈香幾個應該還是自由身。亦或是整個妖族，魔界都是自由的。

大門再次被打開，孫悟空擡眼望過去，正是小狐貍不歸。

不歸穿著一身仙娥的衣裳，挺直了身子才走進來，道：“齊天大聖，孫悟空何在？”

諸仙家裏無人回應，目光卻都齊刷刷落在了孫悟空的身上。

“……”

孫悟空站起身來，道：“是我。”

不歸看著他，清了清嗓子道：“我家主人找你。”

“你家……”主人？

孫悟空突然不明白了，這些人一個個的被下了藥，迷了心麽？

不歸心下打鼓似的，卻又不能在此刻告訴孫悟空，只能擡了手伸在前頭，道：“大聖，請吧。”

孫悟空這才邁了步子，輪回大殿的門關上時，天邊的霞光半分也瞧不見了。

不歸走在前頭帶路，邊走邊放慢了腳步，待到孫悟空身邊，才道：“大聖如今可信我？”

“信你什麽？”孫悟空問他。

不歸抿了抿唇道：“大聖忘了，是江流哥哥呀，我說我見過他的，在天界。你怎麽記性這樣差？”

“你沒事？”

不歸點頭道：“我是沒事，做出樣子來哄他們罷了。”

“你敢欺瞞玉帝？”

“有何不敢？”不歸看著他，一雙眼睛眨了一眨，道，“大聖現在就別想著我如何了，等會兒去宣華殿，你得想想該怎麽和江流哥哥說，我看他神色、眸光像是被什麽人控制了一樣。大聖，你可要小心行事。”

“你還騙過了他？”孫悟空突然覺得世人皆說狐貍狡黠的話，仿佛也不無道理。

不歸也不再和他說話，只又去了前方，彎著腰走。

待到了宣華殿，才開口道：“我在您身上放了一道逃生令，大聖若是遇到危險心中默念我的名字，便可以出來的。”

“你還有這一手？”孫悟空看著他。

不歸笑了笑，道：“保命之策罷了，大聖快些去吧。”

孫悟空這才擡頭去看那大門之上的牌匾。

宣華殿很氣派，陳設也叫人舒服。

周遭沒有人，孫悟空便徑直往裏走。

一直到身後的門主動關上，孫悟空才又見到那雙熟悉的眸子。

“大聖。”他站起身來，到孫悟空身側。

孫悟空看著眼前的人，一時該不知說什麽，良久才道：“陳江流？”

陳江流聞言略略笑了笑，道：“我在普陀山三年，想了大聖三年，大聖見到我就是這樣的話麽？”

“你真的是他。”那方才的人又是誰。

“我是。”他略略彎了眼睛，眸中的赤色褪去後一如三年前的模樣。

孫悟空一拳打在了他的肩上，“緣何要騙俺老孫，剛才在淩霄殿外。”

陳江流道：“眼下天界眼線四布，我是不得已才沒告訴你，不是有意欺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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